勺嘴鹬。吴为民 摄
11月1日，东台条子泥湿地，成群水鸟停歇在滩涂上，生态摄影师李东明在密密麻麻的鸟群中，发现了一只戴有黄色脚环的勺嘴鹬“EY”。
这种嘴巴像小勺子的鸟类，在江苏滨海湿地补充能量、更换羽毛后，将继续向南飞，到更温暖的地区越冬。勺嘴鹬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色名录中被列为“极危”物种，是世界上最稀少的鸟类之一。《涉禽研究》（Wader Study）杂志最近发表的一篇论文估算，目前勺嘴鹬的全球成年个体数量为443只，种群数量以每年5%的速度下降。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常青是该论文共同作者之一，他告诉记者，研究综合了勺嘴鹬全球范围内繁殖地、迁徙停歇地、越冬地等多地调查数据，种群数量下降，意味着仍需进一步加强勺嘴鹬研究与保护。
滨海湿地生态的伞护物种
“今年繁殖季，俄罗斯专家环志了三只勺嘴鹬成鸟，我记录到2只，‘97’和‘99’，‘99’已经飞到广东阳江越冬了。”李东明说，勺嘴鹬个头不大，仅有麻雀般大小，体长14到16厘米，却能完成每年两次、每次近万公里的迁徙。
勺嘴鹬仅分布于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通道，主要在西伯利亚东北部海岸冻原地带繁殖，非繁殖季广泛分布于我国东海岸和南方区域，如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等地，以及东南亚沿海，如缅甸、孟加拉国等。在夏季，勺嘴鹬的羽毛主要是棕红色，到了冬季则以灰白色为主。
种群数量的快速下降让勺嘴鹬备受关注。上世纪70年代勺嘴鹬的全球种群数量估测在2000—2800对成鸟，2000年不到1000对，2002年根据繁殖地的调查估测约有560—900对，2009年为120—200对。
“鸻鹬类是中国滨海湿地最典型的一个类群，而勺嘴鹬则是其中最濒危的物种之一，它对栖息地的要求比较苛刻，一般把它保护好了，其他物种也会受益。”北京林业大学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研究中心副教授贾亦飞说，勺嘴鹬可以算是滨海湿地生态的伞护物种和旗舰物种，保护好勺嘴鹬就意味着我国滨海湿地的整体生态环境得到有效保护。
“虽然鸻鹬类的食谱相似，但勺嘴鹬擅长取食的食物和其他鸟类有差异。比如很多滨鹬是尖嘴，但勺嘴鹬的嘴前端扁平，对食物的要求更高，觅食效率也不同。鸟没有牙齿，吃东西要吞下去，勺嘴鹬本身很小，对食物大小也有要求，一般吃1厘米到2厘米的食物。”贾亦飞说，根据团队最近的研究，勺嘴鹬更擅长觅食底游动物，如小虾、小鱼等。
李东明观测勺嘴鹬至今已有14年，了解这些“小勺子”对环境有多挑剔，“海水退了以后，滩涂上有一个个小的浅水洼，也就几厘米深，里面有小鱼小虾，勺嘴鹬会用嘴寻找，过滤找吃的。随着滩涂地形的变化，它们的觅食地也在不断变化。”
主要在如东和东台湿地停歇
国庆假期，南通通州湾附近聚集了大批鸟类爱好者，他们在这里蹲守到今年9月10日刚在本地环志的勺嘴鹬“LY”。“今年还发现了浅绿色旗标79，它是2018年在俄罗斯楚科奇环志的，前两年每年都在东凌被记录到。”南通市爱鸟摄影协会秘书长吴为民介绍，南通沿海的勺嘴鹬主要分布在通州湾—如东东凌—丰利—小洋口一线。
“历史记录中，江苏沿海就有勺嘴鹬的分布。后来，由于其全球种群数量降得太快，关注度越来越高。”常青介绍，在江苏，勺嘴鹬主要集中分布在南通通州湾，如东东凌、小洋口，向北一直到东台条子泥，每年春季的4月到5月和秋季的8月到10月在这些地方停歇，春季停的时间相对较短。勺嘴鹬也会在江苏沿海其他地方停歇，比如连云港的临洪河口也曾经发现过，但是个体少。
观鸟爱好者们先关注到江苏滨海湿地对勺嘴鹬的重要性。2008年8月，南京和上海的观鸟爱好者在如东小洋口地区发现勺嘴鹬以及大批南迁的水鸟。各地志愿者自发开展了全国沿海水鸟同步调查，2011年10月，他们在如东小洋口记录到103只勺嘴鹬，占当时全球种群的34%。
2013年我国与俄罗斯签订中俄候鸟保护协定，2015年中俄就保护候鸟及其栖息地方面开展合作研究。此后，联合英国皇家鸟类保护协会（RSPB）、英国野生鸟类和湿地基金会（WWT）、英国鸟类学信托基金会（BTO）等国内外专家学者，常青团队在如东、东台等地开展连续多年的野外调查，并对部分勺嘴鹬个体进行了环志。“估计有50%—60%的勺嘴鹬个体在江苏停歇。”常青说，至今团队已为46只勺嘴鹬戴上环志和彩色旗标。
北京林业大学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研究中心2020年开始在条子泥湿地对勺嘴鹬进行系统调查。“我们会在天文大潮的时候，到高潮停歇地数，从8月到11月，每半个月进行一次，秋季目前的峰值是73只，加上其他戴环志的，预计一年有超过130只勺嘴鹬。”该中心特聘研究员杨洪燕介绍，根据调查，秋季勺嘴鹬通常会在条子泥停留30到40天，把羽毛换一遍，有的鸟最长待了3个月，春季通常停留7到10天，也会更换部分羽毛。
下降速度从26%减缓到5%
根据2002—2009年间勺嘴鹬繁殖地调查数据，繁殖种群在以年均26%的速度减少。得益于全球的一系列保护行动，种群下降速度已经减缓至如今的5%。
“要让勺嘴鹬在江苏沿海有食物丰富的觅食地和高潮停歇地，要让它们顺利地完成换羽，积累充足能量后再继续迁徙。”常青认为，保护物种先要保护好栖息地。
2019年，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一处滨海湿地类型世界遗产，东台条子泥湿地包含在内。去年，国家林草局公布首批陆生野生动物重要栖息地名录，东台条子泥湿地保护小区、如东小洋口勺嘴鹬栖息地保护小区均被列入。今年，国家发改委等编制的《候鸟迁飞通道保护修复中国行动计划（2024—2030年）》中，东台条子泥湿地、南通如东滩涂（包括小洋口）被列入关键栖息地。
2020年，东台沿海经济区原本用来围垦养殖的720亩鱼塘，经过生态修复和改造，变成了能满足各种迁徙候鸟休憩、觅食的高潮位栖息地。在《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第十五次会议非政府组织平行论坛上，该案例入选“生物多样性100+全球特别推荐案例”。
“720亩固定高潮位栖息地上的勺嘴鹬数量这几年都保持稳定。”杨洪燕2020年8月来到东台条子泥湿地做调查研究，在720亩高潮位栖息地上数出一个个鸟类观测新纪录，也见证了外来入侵物种的扩张与清除。“我刚来时互花米草不是特别多，但到2022年已经完全铺开，跟大草原一样。”杨洪燕说，勺嘴鹬主要在近岸滩涂觅食，互花米草入侵使得滩涂减少，对其生存影响较大，2023年被除治。截至目前，我省共除治互花米草44.6万亩，已全面清除互花米草成片分布区。
“最近我们在起草全球的勺嘴鹬保护行动计划。”贾亦飞是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区伙伴关系协定勺嘴鹬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他认为鸟类保护离不开国际合作与交流。
